【莫科斯(Gilbert Merkx)简历】生于委内瑞拉的一个海港马拉开波(Maracaibo)。11岁随父母移民到美国。本科就读于哈佛大学,获人类学学士。研究生就读于耶 鲁大学,获社会学博士学位。先后执教于耶鲁大学,瑞典的Gotebergs大学,新墨西哥大学,担任过《拉美研究》等一流世界学术刊物的编辑。2000年 来到杜克大学,现任社会学系教授,并担任学校分管国际化以及外事方面的副教务长(vice provost)。

【记:DCSSA记者】
【莫:Gilbert Merkx】

【记】:莫科斯教务长,您好!首先我们来谈谈您的祖国——委内瑞拉。我们知道委内瑞拉以三件事情而闻名于世:盛产石油、棒球明星和选美比赛。您能不能谈谈早期在委内瑞拉的经历。

【莫】:很显然,我的童年给我在语言方面的帮助极大。我的母亲是一个美国人,她在马拉开波的一个美国学校教书;我的父亲是荷兰人,为皇家荷兰壳牌石油公司 工作。我是在一个荷兰的殖民地长大的。在家里,英语和西班牙语是常用语言。我和父母亲说英语,和仆人们说西班牙语。我住的那个社区里的人们通常说荷兰人。 所以我从小就接触到英语、西班牙语和荷兰语的熏陶。所以这是不仅是一个多语种的环境,还是一个多元文化的环境。所有这些都发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现在 回想起来,这样的一种生长环境不仅给你语言方面的能力,还培养了你对不同文化的理解能力。当我11岁的时候,我们全家移民到美国,我在俄克拉荷马州的一个 公立高中上学。加上我早期私立学校的背景,我对公立和私立学校都比较了解。然后我就去了哈佛。

【记】:很多大学里面的年轻人都在为想不明白自己将来应该做什么而发愁,我想问问您当时为什么决定要读一个社会学博士。

【莫】:在读书的时候,我其实也很不清楚自己将来想做什么。在高中,我数学分数很高,科学分数很高,音乐和写作也很棒。我的兴趣及其广泛以至于不明白自己 究竟想做什么。所以在哈佛读书的时候,我刚开始的专业是物理,但后来发现自己的数学功底还没有好到那个程度。所以我就转到了社会科学。当我从哈佛毕业的时 候,我的学位主要是人类学。

【记】:人类学具体研究什么呢?

【莫】:我的专业领域主要是社会关系。其中包括文化人类学,社会学和性格心理学。大学毕业后,我仍然不清楚自己将来想做什么,于是我申请了法学院并被录 取;我申请了到国外去服务被录取;我同时还申请了一个Fulbright奖学金去秘鲁,也拿到了。我决定去秘鲁因为它给我的自由度最大。所以我就去了秘 鲁,读了一年人类学方向的研究生。一年之后,我终于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了。我对于发展和发展不充分的问题特别有兴趣。我于是最终决定去读社会学方向的研究 生,之所以放弃人类学是因为那个时候人类学的主要方向在于研究人,而不是国家的发展问题。所以我申请了研究生院,并被耶鲁大学录取。

【记】:你所说的社会发展,主要指的是经济发展,对吗?

【莫】:对,我说的是经济发展,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了社会的发展,因为社会问题和经济发展总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最根本的问题还在于:为什么有的国家发展得 如日中天,而有的国家日渐式微。如何让人类与贫穷作别,能够持续稳定地繁荣和发展。所有的这些问题同时又让我对国际化的问题产生了浓厚兴趣。

【记】:您接触过哈佛、耶鲁和杜克等世界名校,能不能谈谈美国名校之间的差别。

【莫】:是的,这三所学校我都有过很深层次的接触。我觉得杜克曾经很像50年代时候的哈佛,但今天杜克与耶鲁更加相似。哈佛现在变得非常庞大,同时越来越 官僚化,各个院系之间越来越分立。尤其是哈佛的职业学院变得非常独立。所以现在的哈佛就像一系列的独立的“智力领土”。 耶鲁比哈佛要小很多,人们相互之间联系很多。在这一点上,杜克与耶鲁很相似。杜克比耶鲁还要小一些,所以是一个更加紧凑的“智力社区”。总的来说,当我五 年前来到杜克时,我立刻想到了耶鲁。

我认为杜克的本科生教育相比于哈佛和耶鲁一点也不逊色。杜克的特点是更加灵活,始终致力于不断改进。哈佛和耶鲁非常优秀且有很长的历史,所以变化很少。在 杜克这样的年轻学校,我们知道自己不如哈佛和耶鲁,也没有他们那么有钱,所以我们很少自满。于是我们不停的扪心自问:我们如何变的更好?不断的改进使得杜 克成为了一个更加让人激动的地方。

【记】:请您简要介绍一下您的研究领域。

【莫】:我做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公共政策制定的社会原因和随之得到的结果上。我对于一个国家制定的经济政策和为什么要制定这样的经济政策非常感兴趣。对于拉 美等国的研究让我知道很多时候,一个政策带来的后果是你根本无法预计的。而这些随之而来的后果会改变政治格局,通常情况下损害了这个经济政策原先的目标。 国家有的时候处于稳定阶段,有的时候动荡不安。

当拉美在1970年左右陷入军事独裁后,我就必须转变我的研究方向。因为这时候不再有竞选了。所以要研究制定经济政策的因素就很不确定。我必须集 中注意力于官僚和军事政治而不是选举政治了。到了90年代,全球化的浪潮席卷而来,这个游戏的规则又改变了。一个国家的经济政策被全球经济一体化而限制。

【记】:您研究过中国经济吗?

【莫】:当然。现在每个人都在关注中国。我阅读了大量有关中国和印度的书籍。现在还有很多人研究日本和新加坡,同样,泰国、马来西亚和越南也吸引了越来越 多的目光。很多人认为亚洲现在是最令人激动和最有趣的地方,对我来说,这个陈述完全正确。在亚洲,中国的经济成就令人瞩目。

【记】:在美国高校,担任教授的角色和行政工作的角色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莫】:做教授和担当行政工作差别非常之大。首先他们两者都很有趣,两者都很有回报。作为一位教授,回报是立竿见影的,因为你不停地在想新的研究主意,你 在和学生交流。而作为一名行政人员,意味着你花了很多时间来为学生和教授们创造更好的学习和工作的环境。你在努力创造一种环境使得大家能够从中得到乐趣, 工作更加积极有效。所以作为行政人员你也能得到回报因为你知道总得有人去做这些工作,尤其当你做得好的时候,会很有成就感。我很喜欢做行政工作,我同时也 怀念教书的时光,同时兼顾两者非常之难。我知道在教室里面对学生的感觉非常棒,但是我目前分身乏术。

【记】:作为分管学校国际化(Internationalization)的最高领导,请您简要介绍一下国际化进程对于美国高校的影响。

【莫】:国际化对于杜克来说,不只是一个活动,它是一系列活动的组成。总的目标是在每一个方面,都把杜克建成一所国际化的大学。这就意味着,在师资、学生、课程,研究的方法、与世界上其他大学的合作、全球化进程中不光是我们的学术声望,同时也是校际交流和提高研究水准。

国际化涉及的方方面面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从学生生活到研究,国际化比起20年前更加让人心潮澎湃是因为在今天,每个人都意识到了我们在全世界的舞台上竞 争。这对于数学,对于物理,对于任何自然科学都是一样。很多学术著作不再是美国人的专利。所以尽管美国仍然是全世界科学的领导者,它不再占绝对主导地位。 所以对于一个科学工作者来说,你必须要拥有全球化的视野。你最重要的合作者或者对手也许来自中国,来自印度或是俄国。对于科学是这样,对于商学院、法律、 医学,舞台都是全球化的。我们的职业学院对于国际化尤其感兴趣。

总而言之,全球化的含义不仅仅局限于把学生送到国外,或是让他们学习外国的语言。它可以为一所大学注入无限的生机。所以我们希望每一个在杜克学习的学生, 不论他们的学位怎样,都能够成为一个地球的公民,而不仅仅是一个国家的公民。如果你是一个地球的公民,那你仍然可以是一个国家的公民,但是你却能够认同世 界各地的文化,而不仅仅局限于一个国家。

【记】:国际化应该可以分为好几块。比如东亚、南亚、欧洲、非洲、拉美都应该是在杜克全球化的版图之内吧?

【莫】:我们对于国际化的兴趣非常浓厚,但同时我们提供对于世界各个区域的研究。在杜克,我们有许多方向在具体研究世界的各个板块。我们有亚洲-太平洋研 究中心,他们主要研究中国、日本和其他东亚国家。我们有俄罗斯研究中心,有欧洲研究中心,非洲和拉美研究中心。我们现在刚刚开始中东研究。所有的这些研究 都包括了民主、性别、流行文化、贸易等等。每个研究中心都有来自学校各个学科的教授:历史、人类学、政治学、经济学、法律和文学。你把这些教授聚集在一起 让他们孕育出好的主意。目前杜克共有七所VI级国际研究中心得到联邦资金赞助,而哈佛和耶鲁各自只有四所同等级别的研究中心。

【记】:学校的管理层现在正在摸索“与中国发展合作”的计划,从而稳步发展杜克与中国大学的合作交流,促进杜克在中国的学术声望。您能不能谈谈这方面。

【莫】:杜克大学国际化中与主要国家的合作发展,中国被放在首位,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们和学校董事会讨论,正在制定新的计划,并处于积极热烈的讨论之中。 所以我并不只是“形单影只”,整个高级管理层都在讨论这个问题。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如何制定并有效实施这个计划?我们如何能够在经费允许的范围内做的最 好?

这里有很多实际问题。首先是我们学校的很多教授与中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事实上,我们管理层甚至很多都不知晓因为新的事情每天都在不断发生。教授 们访问中国,他们去参观实验室,他们把新的中国学生招收进来……这些事情有的时候我们都不清楚,但是他们的确发生了。当然这对于杜克来说,是非常好的事 情。我把它称为“百花齐放”战略。我们有许多花朵在中国绽放,这非常棒。但问题是:我们能不能做的更进一步?我们能不能设计出一个更加完整的战略。第二个 问题是:许多美国大学都正在不断发展和中国的关系。如果你去清华、北大、复旦,你会发现他们已经与很多美国大学有了合作项目。这个时候我们能不能与众不同 一些?这些都是战略性的问题。

另外一个问题是:如果我们希望在中国投资,我们如何能够投资?我们应该在北京设一个代表吗?我们是不是应该在杜克设立一个基金?我们现在有很多华 裔毕业生给杜克捐款。但是他们绝大部分来自台湾、香港和新加坡。所以如果我们的校长去访问亚洲的时候,他更需要去拜访这些来自大陆之外的校友。当然,十年 之内,来自大陆的杜克校友会越来越多。而且现在大陆的经济越来越以市场为导向,那么将来很多大陆校友会给杜克捐款。所以这里的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校 长应该在什么恰当的时间去访问中国?他何时去并应该签订什么协议?哪一个中国大学会对我们感兴趣?如果一个中国大学已经与哈佛、耶鲁或是普林斯顿有了合 作,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和杜克有合作呢?所以我们不仅要探索自己的兴趣,还要积极寻找中国的合作机构如何看待杜克,把两者有机地结合起来。

我们对于自己的一些兴趣了解得比较清楚。我们希望好的中国学生来杜克读书。我们现在的招生情况不错。杜克现在在中国的“雷达”范围之内,因为每年 申请杜克的中国学生都很多。中国学生对于我们的科学和工程专业来说尤其重要。另一个兴趣是我们希望能够招募到优秀的中国教授。

目前我们和中国大学的合作中,我们主要把目光放在北大和清华这两所高校上。清华很像麻省理工学院,北大更像哈佛,因为它的人文学科很强。我期望在 北京,我们能够持续发展和这两所高校的关系。但是我不知道,如果在一次访问中,我先去了北大,然后又去了清华,会让他们感觉没有受到“单独”的待遇 (笑)。

除了这两所之外,我们会积极地“独辟蹊径”。厦门大学在中国的海滨,他们的环境与海洋院系非常强大,很多方面与杜克的尼古拉斯环境学院并驾齐驱。 所以我们环境学院的院长打算近期内访问厦门。我们会和厦门大学发展这个领域的合作。同样的道理,我们会在其他一些专业领域与中国的一些其他大学和科研机构 展开合作。

另一个杜克校内的挑战就是在校内建立一个有关中国的信息交换所(clearing house)。如果我们的教授决定访问中国,或是中国来的客人访问杜克,我们就会清楚。现在这方面我们的工作有待改进。比如说,杜克校长去新加坡参加一个 会议,他预计在那里会和一些中国的大学校长们会晤。临行前,他问我要一个最近杜克与中国合作协议的清单。我说我这里没有。然后校长就问我,知不知道北大医 学院的院长上周来访问杜克,我说我不知道。因为没有人告诉我。所以建立这样一种信息共享的机制就显得尤为迫切和重要。

一个信息交换所的功能非常有用。比如物理系举办一个会议,请来了中国的物理学家,或是商学院请来了中国的企业家,我们就会一目了然。我觉得信息交 换所的最佳形式还是利用因特网。这就又遇到一个问题:如何激励一位教授告诉我们他准备邀请中国学者或是打算访问中国。我想一种可能性是要求在填写旅行报销 清单的时候必须同时填写网上的表格。

最后,我想谈谈除了为我们提供优秀的学生和一流的学者之外,为什么中国对于杜克大学来说如此重要?中国现在正在不断加大对于高等教育的投入,中国 的一流高校都可能成为我们的合作伙伴。但是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学术的交流能够建立起中美两国的相互信任。我们两个国家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国 家。两个国家之间的健康的伙伴关系不仅对于两国,对于世界其他国家也极其重要。所以从广义上讲,杜克与中国的关系对于杜克十分重要,同时也更是两国友好关 系的一个组成部分。这种友好关系始于尼克松总统访华。我们每个人都希望两国的友好关系能够不断向前发展。